很难不去追溯过去的事物。一方面生活在现代社会,另方面又免不了怀恋逝去的岁月,包括曾居住过的街道和相处甚久的邻居,尽管有些事有些令人不堪回首。每天猫在街口以代写书信为业的老人,早出晚归不知到哪儿工作哪儿吃饭的单身汉,总蹲在门前奶孩子而且总奶不完的胖女人,天天受老公打骂从不知反抗的小妇人……如今也许已说不出他们的名字,而且模糊得快要遗忘,但想起来每每令人回味大半天。
不断有人成为我们的邻居,我们也会成为别人的邻居。然而那么久,我们并没有相互关怀过,也没有试图走近。正如狄期雷利在上一个世纪就感觉到的那样:“现代社会是不认邻居的。”
邻居和我们似乎毫无关系。母亲说,我的楼下曾住过一个单身男人,每天晚上回家都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大袋东风螺,然后花上二三个小时煲汤喝。大概吃得虚浮了,他走上来的时候脚步很轻,常常被邻居们怀疑他的行踪,几年后淋巴癌发作死了。又有一个中年女人,小提琴拉得挺好,每天清晨邻居都被她的琴声唤醒,但她住的小屋永远有种发霉的气味,后来不怎样搬走了,返回乡下,没了踪影。而我儿时的小伙伴,连同游戏、淘气和吵闹,至今也全记不住。对这种情形,库马在《社区衰落》中这样说:“为数更多的人,稠密地聚居在一起,虽比邻而居,但对一种共同的社会实体并没有归属感。”邻居对彼此来说,没有历史,没有诗情画意,既不亲密也不冷漠。
现代社会似乎改变着人们群居的习性。曾任《洛杉矶时报》驻北京分社社长的唐佩石(译音),他的亲属全部散居在美国西部荒凉的洛基山一带,他的家则选择在温得河山区离兰德镇八公里的丘陵上,四周人烟稀少。据说在美国,贫富的重要标志之一,就要看他住的地方与邻居离得多远,距离越远,就越能显示人的富有。这与其说是对空间和旷野的热爱,不如说是人际的淡漠。
常有这样的情形,某小区为了安全,需设一个防盗门闸,谁都在唠叨但就是没人组织安装。后来受威胁最大也是受益最大的那户人家带了头,门闸建了起来。但过了不久,一些自感安全的邻居,开门后竟赖得锁门。有人给门补了锁,但很快就发觉无济于事,门依然时时洞开。好心人感到自己吃亏,从此就不再管锁门的事,门闸于是形同虚设。靠近门闸的那几户没有办法,只好在自家门前另建小闸。彼此各管各的结果,使生于斯长于斯的比邻,成为社区的陌生人。
现代社会使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缩小,我们没有理由彼此疏远,互不关心。都市的喧哗和近乎荒冷的心壁是对峙的两面坡,在这陡峭的坡谷间攀援,成了都市人的话题。